人間至情金縷曲
 
 

 

  一過中年,友情的目標越來越強,報答朋友,安慰朋友,讓朋友高興,不後悔與自己朋友一場。所謂成功,不是別的,是朋友們首肯的眼神和笑聲。
  我們當然關愛人類,心懷蒼生,或不以朋友的圈子為精神終點,但朋友仍是我們遠行萬里的鼓勵者和送別者。我們經由朋友的橋樑,向億萬眾生走去,很難設想,一個人會沒有朋友。
  康熙年間,顧貞觀把自己的老友吳兆騫從東北流放地救了出來,費了一番苦功夫。顧貞觀知道老友在邊荒時間已經很長,吃足苦頭,很想晚年把他贖回,過幾年安定日子。他有決心奔走集資,但這事不能光靠贖金,還要最有權威的人點頭,就是皇帝。他用盡苦心,結識了當朝太傅明珠的兒子納蘭容若,納蘭人品和文品都不錯,也樂於幫助朋友,但對顧貞觀這個要求卻難於點頭。顧沒有辦法,只得拿出他為思念吳兆騫而寫的詞作《金縷曲》兩首,給納蘭看,因為那兩首詞表達了一種人間至情,應該比什麼都能說服納蘭,兩首詞的全文是這樣的:
  季子平安否?便歸來,平生萬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誰慰藉,母老家貧子幼。記不起從前杯酒。魑魅搏人應見慣,總輸他覆雨翻雲手。冰與雪,周旋久。
  淚痕莫滴牛衣透,數天涯,依然骨肉,幾家能夠?比似紅顏多命薄,更不如今還有。只絕塞苦寒難受,廿載包胥承一諾,盼烏頭馬角終相救。置此札,君懷袖。
  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宿昔齊名非忝竊,試看杜陵消瘦,曾不減夜郎潺愁。薄命長辭知己別,問人生到此淒涼否?千萬恨,為君剖。
  兄生辛未吾丁丑,共此時,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詞賦從今須少作,留取心魂相守。但願得河清人壽。歸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傳身後。言不盡,觀頓首。
  納蘭讀完,聲淚俱下,對顧貞觀說:「給我十年時間吧,我當作自己的事來辦,今後你不用再叮囑我了。」顧貞觀一聽急了;「十年?他還有幾年好活?五年為期好嗎?」納蘭容若揮淚點頭。
  經過好多人的努力,吳兆騫終於被贖回來了。在歡迎他的宴會上,有一位朋友寫詩道:「廿年詞賦窮邊老,萬里冰霜匹馬還」,是啊,這麼多年也只他一個人回來,這一萬里歸來的「匹馬」,真把人間友誼的力量負載足了。(于愷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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