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飛書簡(第六十四封信)
 
 


各位退警同仁:春寒料峭,仍請珍重!
  離亂他鄉思骨肉,
  幾番魂夢到天涯
   ︱失名
  近幾月相繼有同學王志平、唐旭華,鑄劍大師陳天陽過世;志平的「訃文」有一幅微笑躺在床上揮手「來生再見」道別的照片,旭華的兩位西班牙籍的外孫在公祭會場拉小提琴送別,前者顯示志平一貫的幽默溫馨畫面,後者卻充滿著音樂會氣氛,宛若送友人遠行,好像並沒有太多傷感。天陽大師的公祭會場影片展出一生難得的名劍,令人大開眼界。在大湖爬山的路上,聯想起六十一年間在嘉義跟登山協會人員護送于右任銅像豎立玉山頂的情景:「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陸,大陸不可見兮,只有痛哭;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故鄉,故鄉不可見兮,永不能忘;天蒼蒼,野芒芒,山之上,有國殤。」右老的名詩,表達出靈魂與無以窮盡的今生來世,儘管飄泊逆旅,滯跡他鄉,其中寒苦與無奈,辛酸與怨恨,真的是蕩氣回腸,生命只有一次,人生大夢,能夠如此瀟灑者能有幾人。
  「日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為了「楓橋夜泊」脫下警服就到蘇州,懷著刻骨銘心,對先賢的浪漫情懷,追尋一千多年前漂泊異鄉、帶著疲憊身影的張繼。不料抵達時,只剩寺廟鐘聲尚在,已無棲鴉、霜天、漁火、楓林、客船,周邊已是高樓大廈林立,景色已非,膾炙人口名聞天下的寒山寺俱已變樣,詩中空靈之美,寂靜之美,已不復見,如何能有落月漁火、楓橋烏啼的微茫情懷景色,再一次體會失落的沮喪。正如前幾年為「雜耍相聲」去尋找老北京的「天橋」,陪同的蕭處長極力勸阻,認為留下美好的記憶,不必去追根究柢,而讓腦海中的美感破碎,我卻堅持既入寶山,豈能空手而回,抵達時高樓大廈平地起的「天橋」,雜耍、叫喊、人來人往電影中的景象,俱已不在,真的是悔恨有此一行。
  各位同仁:有時想存留著美好的景象,不必太過求真好事。前些時為感冒所苦,雖非流感卻有新聞報導百多人死亡的威脅,再度記及志平病床揮手的頑皮照片,不禁啞然失笑,每一個人都要去一趟,實在不必在意,只是不可欲去還留,徒增苦痛。其實,告別五光十色,跨越陰陽兩界之時,兩手空空,不握錙銖毫末,能帶到彼岸的只有形而上的一種思念,金剛經有「如夢幻泡影,如電復如露」,孔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就是要世人了解和懂得死亡,懂得人生的意義。前些時我們邀請易學大師劉君祖來會講演,同仁們慕其名,近二小時的講述,靜寂的沒有一點聲音,退警人只是想從大師的講述中懂得如何自處,懂得穩住自己,不在喧鬧中的人世間隨波逐流迷失方向,才能夠橫月素琴,吟風短笛,心境恬淡,得如是就會有辛棄疾的「仰天大笑冠簪落」,和元好問的「縱橫自有凌雲筆,臥聽春泥過馬啼」的灑脫,美好的人間四月天,畢竟我們只是過客。各位同仁!您以為然否? 敬祝
平安
                   一飛 敬上     
                     一○○年四月廿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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